祭典结束后,无心宗内的事务少了许多,诸位弟子也松快了不少,上上下下又变回了之前那般岁月静好的模样。
季樗被华朔梨安排来照看尹阑舟后,后山的萱草园就全是华朔梨在打理,无需她多费心;再加上尹阑舟的伤势一日日见好,她的日子就更加清闲了。
这一日,她正扫着院子,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。
“小阿樗。”
季樗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,抬头看向门口——果然,又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梁河鹭。
她把梁河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绽出一个笑容,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明晃晃地挂在脸上。
“梁师兄!今天好英武。”
梁河鹭嘚瑟:“底子好。”
说罢,他迈开长腿,直接就拐向尹阑舟的厢房。季樗双眼瞪大,一个箭步冲上去,把扫帚横在他面前:“师兄,你走错了,小厨房在主屋后面。”
梁河鹭站定:“没到饭点,我去什么小厨房。没走错,我找她呢。”
季樗的扫把又往上抬了抬:“师父只让你给阑舟姐司炊,你做好了,我给她送去就行了,你怎么每次来都要见她?不行!你怎么能随便进女孩子房间?”
梁河鹭炸毛:“谁每次来都要见她了?!我有事才找她的,有事!没事我找她干什么?她长得很下饭吗?还是多看她几眼能延年益寿啊?!你还小孩儿呢,乱说什么啊。”
他跟季樗推推搡搡:“还有,我什么时候随便进女孩子房间了?你不让我过去,行,那你去给我敲门!”
季樗被他弄得没招,又不满他说自己乱说,只能乱挥着扫帚,反驳道:“师兄不要当我是傻子。你日日在小厨房忙活完了以后在院子里赖着不走,说等着帮我涤器。”
“我还说你怎么这么好心,直到我发现你弄完后正好能碰上洗漱更衣后要出门消食的阑舟姐,然后缠着她送你回去……”
梁河鹭试图去捂她的嘴,结果阿樗一个神龙摆尾,灵巧躲开。
“这两日你更是演都不演了,直接留下蹭饭。可是师兄,我怎么记得元宵师兄说,你们用餐是要和宗主同席的?你一天吃六顿,不嫌撑得慌!”
“我就吃怎么了?我做的饭我不能吃?!”
梁河鹭耳根到脖子红了一片,不知道是气的,还是被季樗一番话臊的。他站在原地,看着面前朝他扮鬼脸的季樗,面色实在好看。
他正脑袋嗡嗡,忽然,一个东西砸到了他头上。回过神来低头一瞧,那落在地上的,分明是一只纸鹤。
尹阑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,正含着笑看着打闹的二人。
“阑舟姐!”
听到季樗叫她,尹阑舟朝小女孩眨了眨眼。
季樗快速扫了梁河鹭一眼:“阑舟姐,师兄说他找你有事。你们聊吧,我去把主屋后面扫了。”
说罢,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,只留下梁河鹭一个人僵在原地。
尹阑舟一步步走下来,到梁河鹭身边时,发现他站得笔直,便觉得有些奇怪:“你这是怎么了,和平时不太一样啊。”
梁河鹭有些不太自然地扭过头:“她瞎嚷嚷的那些,你都听到了?”
“听到了啊……”
尹阑舟的心声被少年骤然切断:“她乱讲的。之前天天和元宵鬼混在一起,话本看太多了……”
尹阑舟看着他的脸,笑着摇摇头,在石凳上坐下:“她不知道圣元树水镜,也不晓得我们正在做的事,胡思乱想是难免的,你不要太往心里去。”
梁河鹭神色一滞,眼底的光暗了暗。
“也是。”他在尹阑舟身旁坐下,仔细一看,耳根红晕已经消散:“话说,还要感谢你找华朔梨帮忙。我现在被禁止出入制药坊,如果没有你帮忙,水镜里那人的新方子断然是配不出来的。”
“要几味药材,不是难事。反正真君这几日正有意领我四处转转,找点有趣的事情做,便权当我是好奇了。”
尹阑舟俯身把地上的纸鹤捡起来:“今天来得这么早,不会是就为了给我道声谢吧?”
“自然。”梁河鹭正色:“今日我去给那人送新丸药,她要我带句话给你。”
尹阑舟面上的笑僵了一瞬,可是片刻后,又看不出痕迹。
“什么?”
她漫不经心。
“就三个字——蚕花会。”
蚕花会?
尹阑舟垂眸思考一瞬:“听不出有什么深意。”
“有无深意我不清楚。但是北面的合汝县,的确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迎蚕神,祈愿蚕桑丰收的盛会。”
梁河鹭看着面前少女:“此会就称作蚕花会。”
尹阑舟靠在石桌边,屈肘托腮。
前几日刚刚和李若霁聊过前尘往事,今日又指引她去蚕花会……
回想起她那日的欲言又止,不禁让人去想,李若霁想借蚕花会告诉她什么?
尹阑舟掀起眼皮,和梁河鹭对视:“你没有骗我吧。”
少年很意外:“什么意思,当然没有!”
“你发誓。”
他伸出三根手指:“如果我骗了你,天打雷劈。”
尹阑舟眼睛一弯:“不切实际。”
梁河鹭深吸一口气:“如果我骗人,就让我孤苦一生!”
“大白天的,你嘴巴里面能不能说点好词?”
华朔梨手里抱了个大筐走进院子,尽管隔得很远,但已然可以感受到里头东西满得要溢出来的灵气。
她在梁河鹭身侧驻足:“你爹好好的,你师姑好好的,你师兄好好的师妹也好好的,你孤苦什么一生?”
尹阑舟有些尴尬地朝华朔梨一笑。
“师父回来了!”
季樗小鸟一样飞出来:“这是啥?哎,我来我来。”
她伸手接过筐子。
“刚摘的灵草,准备炼新丸药的。”华朔梨将怀中东西交给她:“慢点,抱稳了。等下先在这筛拣一番,再送去制药坊。”
“那个,师姑啊,过两日合汝县蚕花会,你有兴趣没有啊?”
华朔梨有一双偏圆的眼睛,但是里面总有几分和年纪不相符的老成:“没主意的时候从来也没叫过师姑……怎么了,想去玩,想让我跟你爹说?”
“不是我,是尹阑舟。”
尹阑舟听了,愣了愣,又赶紧点头。
“你看,她现在恢复得也差不多了,可以出门走走。但是放她一个人去,总叫人不放心。”
尹阑舟嘴角一抽。
季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:“师父,我觉得可以。阑舟姐总在这无心宗待着也是憋闷,下山看看风土人情,心情好了,也对身体好嘛。”
“师兄呢,虽然之前贪玩了些,但是最近靠谱多了!让他跟着阑舟姐去,您是一定可以放心的。”
华朔梨纳闷:“这话怎么说?”
季樗清了清嗓子:“就这么说吧,您之前和我说,师兄早课多,阑舟姐又贪睡,怕是赶不上朝食,让我上点心。”
“可是师兄哪用得着我上心?他现在逃不了课了,卯时上课,寅时不到就起床熬粥,蒸煮早点;去三极殿路上还要专门拐一道过来送食盒,嘱咐我等阑舟姐起了以后,要把粥点热一道……你看,总算有点长大了的样子了吧?”
华朔梨有些诧异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……行,那我回头,跟你爹说说……“
尹阑舟更加惊讶。她想了想,伸了手指在桌子上写着。
“我如今病弱怠懒,竟不知如此麻烦诸位。”
“医者照顾病人,是本职而已……更何况当日我也有得罪之处……”
梁河鹭难得的声音很小,看起来有些忸怩。
华朔梨正要说什么,却被季樗一把拉走:“走啦师父,这些灵草,我一个人弄不完嘛。”
华朔梨不可置信:“这些怎么可能……”
梁河鹭唰的一下子站起来:“我也走了,等下再来。”
尹阑舟一个人坐在那里,看着少年东倒西歪的背影,有些茫然。
怎么感觉今天大家都怪怪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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