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,当年尹巉松父子之死,是你和东沼虿婆合力而为?”
李若霁颇有深意地看了尹阑舟一眼:“我就猜到,你会这样认为。”
尹阑舟不解其意。
“尹巉松死的那一刻,我确实以为,巫飖的出现,是上天给我的,摆脱尹巉松的契机。”
李若霁像是又陷入了回忆中,只有那眼睫偶尔抖动一下。
“可是,这只不过是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罢了。”
话语的温度散在冰洞中,她目光沉沉,仿佛又窥见了巫飖毒艳的风姿。
……
李若霁眼睁睁看着尹巉松彻底被毒虫噬尽,只觉得自己喉中也涌上来腥甜的血腥味。
“虿娘子,你要我把他们引到这里来,我已经照做了,还请放我离开吧。”
巫飖就站在那,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李若霁。她噙着笑,看着面前的血腥惨象,那神态像是沉醉,满意,可是细究她眼底的情绪,似乎又藏着一抹化不开的悲凉。
“虿娘子?”
李若霁担心巫飖没有听见她的话,于是又叫了一声。
巫飖眼皮颤了颤,那抹悲凉转瞬即逝,被嘲弄所替代。
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:“李若霁,你还真是天真啊。”
她转过身来:“当年出岫阁攻陷灵域时,是你率队前去的吧。我姐姐的死和你脱不开干系,你为什么会觉得,我真的会放你离开呢?”
这句话像是一把带着寒气的刀,刺进李若霁的胸口,让她浑身上下流动着的血都凝固了。
“我选你,是因为尹巉松把你当成一把杀人刀,而你早已对此不满。你最有可能帮我。”
“我要你做的,你做的很好;现在,发挥你最后的价值吧。”
蜈蚣一下子扑了下来,硕大的身子将李若霁圈在其中,掀起一阵烟尘。
圣元树的根部突然泛出了缕缕金光,那些粗壮的树根扭动起来,向两边分开。
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颤动起来,树下的土层鼓起一个高高的土包。
李若霁抽出佩剑隳乾,将其插入地中。她死死攥住剑柄,将身形稳住。
那个土包一下子爆开,一个三足青铜鼎赫然出现在她眼前。
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化魂鼎啊。”
巫飖幽幽道:“我要用它,把你的身,魂,魄全部炼化,这样,就能取出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。”
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兴奋:“他答应过我,会帮我找到姐姐的尸骨……有了尸骨,又有了你身体里的东西,我就能救活姐姐……我就能……”
李若霁站在肆意飞扬的尘土中,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?
不待她想清楚,化魂鼎忽然爆出一阵强大的魂力,将她往鼎的方向吸去。
“这东西能炼化凡人神魂,但我知道你不是一般凡人,你是修士,这个东西困不住你。”
巫飖看着她的身体漂浮起来,朝着化魂鼎移去:“所以我在上面多布了一层符阵,这个阵,会牢牢抓住你体内那个东西,让你也无处可逃。”
“只要它还在你体内,你就永远突破不了化魂鼎的桎梏!”
李若霁挥动隳乾,一个咒诀自剑尖爆开,却无法撼动化魂鼎分毫。
疑虑涌上心头,李若霁细细一想,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,被她忽略了。
她的功法是师祖桑茝上仙一脉相承,不可能面对化魂鼎没有一战之力。如今的境遇,分明是那化魂鼎上的阵法精准地捏住了她火系术法的劣势,才会压制她的实力。
这样精准的布局,非与她相熟之人不可。她与巫飖第一次相见,她如何能对她了解到这般地步?
脑海中那根断掉的弦接上了。
“巫飖。”她开口:“出岫阁内,谁在帮你?”
巫飖的脸色明显沉了一瞬:“什么?”
“你说,你选我,是因为我对尹巉松不满;而今你布在化魂鼎上的阵法,也正好可以压制我。可是你我素不相识,若没有极了解我的阁中之人相助,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?”
“还有你说,他会帮你找到你姐姐的尸骨。”
李若霁静下来,和她周旋:“他是谁?”
巫飖愣了愣,不一会儿,她的面色还是恢复了平静。
“一个将死之人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她扬起脸:“助我者,贵阁,尹郁恒是也。”
……
“又是尹郁恒?!”
尹阑舟眉心微蹙。
“什么叫‘又’?”李若霁看她的目光含着疑惑。
尹阑舟握紧了她的手:“三年前,你们的死讯从东沼传来以后,尹郁恒不知道用什么手段,拿住了出岫阁十二长老,把阿晏挤开,准备登上阁主之位。”
“当时阁内有传言,说他弑父;他为了平息流言,退居少阁主之位三年,为其父守孝。”
李若霁沉思:“怎会传出这样的流言?”
“毕竟在他摇身一变,成为少阁主之前,在所有人眼里,他一直是个不祥之人。”
尹阑舟接着道:“当时我们并未多想,只以为是谁不满这样一个灾星做阁主,故意放出来的罢了……可是若照你所说,东沼一事果真从头到尾都是尹郁恒和巫飖的勾结,那么这个流言就值得好好琢磨一下了。”
李若霁点头:“后来呢?”
“他不能立刻登位,阿晏就始终是个变数。他把阿晏囚禁在品芳院,给她下了毒,以此威胁我,要我离开出岫阁,去做为他试药的药人……我应了。”
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。尹阑舟主动用心声打破沉默:“光说他了。你呢?后来,你是如何脱困的?”
“此事说起来,有些蹊跷。”
李若霁叹了口气:“或许是巫飖并不精于阵法的原因,那个阵的阵心似乎十分脆弱,被我破了。”
“会不会太草率了些?”尹阑舟道:“她既是带着满腔恨意,又怎么会用这种有风险的法子?”
“许是走投无路吧。她想要我体内的东西;而这个东西,必须要我这人消陨掉才能取得,化魂鼎对她而言也许是唯一可用之物。”
李若霁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膝盖:“没了阵法,化魂鼎和她,都不是我的对手。我打晕了她,想要照着我之前的经验,离开迷途谷。”
她眉间疑色渐深:“我迷路了,被困在谷中,三天。”
“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,晕了过去。有个人救了我。”
“谁?”尹阑舟觉得有些迷幻——这样一个地方,竟还有人能进出自如,甚至能准确地找到李若霁?
“黑衣蒙面,我不知道他是谁。但是就是他,让我来无心宗,找梁崇竹。”
“此人可疑。”尹阑舟道。
“我自然也晓得,可是他在我身上又能有何图谋呢?却叫人想不明白。”
“既如此对你说,想必也有原因。梁崇竹这人与你有什么更深的羁绊,你果真也不记得了?”
“尹巉松不知道在我身上动过什么手脚,我只留存了进入出岫阁后的记忆……”
李若霁摇了摇头。
当年之事的真相与她所知晓的全然不同,直觉告诉尹阑舟,此事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图谋。
她正想着,眼角余光处忽然闪了闪。
水镜被重启了。
尹阑舟犹豫了一下,还是松开了李若霁的手。
她刚刚走出几步,却听得女人在她身后急切地唤了一声。
“爻九!”
她停下脚步,转过身。
女人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;可是沉思了半晌,只是摆了摆手。
尹阑舟皱了皱眉,转身向水镜走去。
跨出水镜的一瞬,就听到梁河鹭的声音:“聊完了?”
她点点头。
“聊完了就早些回去。祭典那边的心训马上结束了,我得赶紧回去,就不送了。”
尹阑舟听他下了逐客令,再加上自己还有满腹疑虑没有理清楚,也不欲在此地多待。只见她脚尖轻点,飞向来时的石穴。
梁河鹭抬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,轻轻捻了捻指尖。
一缕蓝光从水镜中飞出,融进了他的体内。